華如初自認(rèn)能對付各種性格的人,可一個人一直這么捧她,她還真有些受不住,往太子妃那邊使了好幾個眼色都被故意忽略掉了,只得繼續(xù)盡量保持熱情的回梁夫人的話,問戰(zhàn)場上的事她也會說,盡量滿足她的好奇心。
太子妃這還是頭一次聽她說起,也聽得興致勃勃,周圍的女眷見狀自然而然的也圍了過來,很快,這個圈子就越來越大了。
“一個不守規(guī)矩的女人還這么受追捧,我們還這么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什么。”不遠處一個長相嬌俏的姑娘擰著帕子小聲嘟囔,要是祁佑在這里可能會對她有印象,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去年冬天祁佑從太子府回家的路上遇上著一輛翻了的馬車,他幫扶了一把,馬車?yán)锏娜水?dāng)時摔出了馬車,祁佑卻是見著那姑娘相貌了的。
她身邊一個年紀(jì)大些的婦人擰了她一下,低聲喝止,“這是什么場合,胡言亂語些什么?追捧她的人有,看不上的更多,有你一個小姑娘什么事,看看那一堆的人,不說太子妃,就是其他人又有哪個是你惹得起的?”
小姑娘很委屈。“娘。我就是想不明白嘛。大公子那么優(yōu)秀,要不是因為她,怎么會被逐出家族,都是她的錯。”
婦人橫女兒一眼,“誰的錯也不關(guān)你事,給我閉嘴。”
看了不遠處的大公子一眼,小姑娘不甘不愿的低了頭,不敢告訴任何人那是她想嫁的人。
爹娘絕不會將她嫁給大公子做妾室。更何況現(xiàn)在連姓氏都被剝奪了,除非……
除非大公子能更厲害。
都說太子極看重他,一旦太子登基,大公子是不是就翻身了?到時再去和爹娘說,說不定就能如愿了呢?
看了眼人群里的華氏,小姑娘挺了挺胸,哼,她也不比人家差,不就是會武功么?她雖然不會,可她會撫琴會畫畫會吟詩作對。女紅更是沒得說,這些華氏會嗎?
各有優(yōu)勢罷了。要是讓大公子看到她,誰說現(xiàn)在華氏的幸福就不是她的。
“皇上駕到,眾臣跪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華如初入鄉(xiāng)隨俗的也跪了下去,只是和人家跪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相比,她就取巧多了。
“平身。”
因為是跟在太子妃身邊,她們現(xiàn)在站的地方離皇帝不遠,偷偷抬頭看去,皇帝和上次見到時比是老了很多。
“父皇居然只帶了蘇嬪一人!”太子妃輕聲驚呼,華如初忙看向皇帝身邊的宮裝婦人。
平心而論,這婦人姿色也就中上,她原以為會被皇帝不顧一切搶回宮的人怎么著都該是個天姿絕色。
“以前帶很多人嗎?”
太子妃點頭,眼里還有著各種驚疑,父皇該不會想立蘇嬪為后吧?!
“蘇嬪這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
藏得真緊,看著高臺上和皇帝說著什么的蘇嬪,那一低眉,一抬眼,皆是溫婉風(fēng)情。
華如初覺得自己有些理解了。
“且是頭一次只帶一人,平時都是這妃那妃的。”
……華如初看向太子妃,用眼神詢問,‘這說明了什么?’
太子妃也不知道要如何解答,父皇既然打算當(dāng)太上皇,應(yīng)該不會再立個新后吧?或者冊封個皇太后?
在皇帝說了大段褒獎的話后,晚宴終于開始了。
華如初對這些不冷不熱的食物沒多少興趣,為了不失禮倒是沒有放筷子,卻也沒裝多少東西進肚。
“吃不下就別吃了,御膳房的東西就這樣。”太子妃也沒吃多少,樣子卻擺得足足的。
前面已經(jīng)喝上酒了,喧嘩聲漸起,華如初說話也膽大了些,“以后這后宮就是您做主了,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唄。”
兩人坐一個案幾,低聲說話也沒人能聽得到,太子妃卻還是左右看了看,對她的膽大包天無可奈何。
“這樣的話是能說的?”
“是是是,我不說了。”抬頭正打算看看兄長是不是在喝酒,卻被后面一道灼熱的視線引了去,盡量不著痕跡的回頭一看,是祁武氏。
是了,公公正好是五品官,有資格參加慶功宴。
明明是她的婆婆,卻坐在比她靠后許多的地方,她是在不忿這個?
她還就沾了太子妃的光了,能奈她何?
若無其事的坐正了身體,華如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著邊際的想,人啊,永遠都是擁有的時候不珍惜,有得你們后悔的時候。
“祁華氏可在,上前來。”
“恩?”走神中,華如初隱約聽到提到了自己,不是很肯定,反應(yīng)得也就不快。
太子妃氣急,在底下狠狠戳了她一下,華如初忙站了起來,理了理袖口往前走去。
心里還在想,這個風(fēng)頭出定了,有些人要更氣了。
經(jīng)過祁佑身邊時瞟了他一眼,看得出來,他也在擔(dān)心。
“臣婦給皇上請安。”
“平身,抬起頭來。”
深吸一口氣,華如初抬頭,不閃不避的迎了上去,沒人提醒她,不能這般直視天顏。
大概是這一次死里逃生讓皇帝軟化了些,要是放在以前,臣婦在他面前這般不守規(guī)矩他絕容不下。
可現(xiàn)在,他居然有幾分欣賞她的膽氣。
“朕以前從書上看到巾幗不讓須眉這話便有過想像,得是一個怎樣的女子才能不比男兒差!沒想到玉門關(guān)一戰(zhàn)就出了個女英雄讓朕見識到了。就是朕的蘇嬪都一再說你給女人長了臉。蘇嬪。人就在你面前了你好好看看有沒有讓你失望。”
蘇嬪莞爾一笑,真就認(rèn)認(rèn)真真的打量了華如初一番,點頭像是認(rèn)同一般的道:“很精神,很爽利,長得也好,眼神明亮尤其讓人喜歡,皇上,臣妾不失望。臣妾想像中的華氏就是這樣子的,她很符合。”
蘇嬪的眼神太過友善,離得近了細看,華如初才發(fā)現(xiàn)蘇嬪居然像極了她上輩子的奶奶,那個將她當(dāng)掌中寶寵著縱容著的慈祥老人。
只是蘇嬪比奶奶年輕,看著蘇嬪就像看著小上二十歲的奶奶一般。
已經(jīng)許久沒有想起,偏偏在這一刻勾起了她的回憶,眼眶莫名就紅了,心里酸漲得厲害。
皇帝和蘇嬪坐的位置只比旁人高出四階,華如初站著的高度幾乎和對面的兩人平視了。自然也就沒有錯過她眨紅的眼眶。
只道她是因為被認(rèn)同激動至此,蘇嬪喜愛中又添了心疼。像對著自己的孩子一般做殷殷囑咐道,“做女人不易,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至于其他事,別過分要求自己,也別過分的要求別人,人一輩子太長了,跟什么事都較勁就活得太累了。”
“是,謝娘娘教誨,如初謹(jǐn)記。”
皇帝端著杯盞在一旁聽著,沒有打岔,見兩人說完了便道:“你是該謝,蘇嬪,你不是準(zhǔn)備了東西要賞她?”
“是。”蘇嬪淡淡的笑,向女官示意,女官忙將一個銀盤雙手奉上。
華如初瞟了一眼銀盤中的東西,就聽到蘇嬪道:“挑挑撿撿了幾樣,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收著當(dāng)個念想吧,這一包是藥材,從皇上那討來的,還不快謝過。”
大概是蘇嬪的態(tài)度太好,華如初這次跪得心甘情愿,雙膝結(jié)結(jié)實實的著地,“臣婦謝皇上,謝娘娘厚愛。”
“免禮。”
接過賞賜,華如初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凝結(jié)在背上,要是眼神能殺人,她只怕已經(jīng)死了又活不知道多少回了。
這會,她也明白了皇上這么做的打算。
有沒有敲打祁家的意思在其中她不好說,可皇帝卻是通過蘇嬪之手在告訴別人,祁佑即便不是祁家的人了,他也依舊是那個被看重的年輕臣子。
大概也有通過賞她安撫武林中人的意思,畢竟武林同道立了那么大個功勞到現(xiàn)在為止都只是口頭褒獎了幾句,并沒有實質(zhì)獎勵。
她不知道皇帝是要等太子來賞還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就將這功勞給淡化了。
要是如此,就真的太讓人寒心了。
以后皇家再有事,她都不敢肯定自己還會相助。
在無數(shù)視線掃視下坐回原位,華如初輕輕吁出一口氣來。
“嚇到了?”太子妃示意宮女給兩人的杯盞里添了茶水,將其中一杯推過來。
華如初端起來一口氣喝了,那口氣才喘勻了,輕聲回話道:“您被那么多羨慕嫉妒的眼神盯著試試,我背上都發(fā)涼了。”
太子妃笑得有點幸災(zāi)樂禍,“你也有被嚇到的時候,蘇嬪難得露一回臉,這頭一回就狠狠夸了你一頓,還從父皇那討了藥材來賞你,就是我也沒有過這榮幸,不要說別人,我都要羨慕嫉妒了。”
“您饒了我吧,要是悄悄的賞我該多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我心虛得慌。”
“又不是見不得人,還悄悄的賞,自然是要在這樣的場合下賞你才能讓別人看到你和原及并不會因為不姓祁就落魄,父皇這是在維護你們夫妻呢!”
婀娜王朝
尤四姐
年少的時候,以為世上所有女人都是溫馴柔旖的。
那天大雪壓城,初見星河,她站在彩畫紅墻下仰頭對他笑:臣奉命,今日起侍奉太子殿下飲食起居。
他雙手空空,風(fēng)雪滿袖,倒不覺得寒冷。
倏忽十年,控戎司下錦衣使,鳳眼流光,等閑斷人生死。
愈縱容愈放肆,他喜歡她狂妄的樣子。
你要前行,我贈你彎刀;你要戰(zhàn)斗,我贈你甲胄。
然后呢?
成則女主天下,敗則宮闈承歡,敢賭嗎?
《婀娜王朝》全部章節(jié)目錄
章節(jié)目錄1|人在珠宮2|葉底青梅3|煙波拍岸4|舊歡新怨5|藍橋路近6|春風(fēng)一半7|朝雨輕陰8|藕絲不斷9|竹馬繞床10|凝笑東墻11|高下由我12|瘦字千金13|鏗然一葉14|狂朋怪侶15|素骨凝冰16|纖毫幾重17|王孫驕馬18|苦海冤坑19|細音角暮第20章芳機瑞錦第21章剪燈夜話第22章疏星渡河第23章芳草空闊第24章妙手連環(huán)第25章寒殿孤臣26|斂步隨音27|韶華正好28|鳳簫聲動29|高低冥迷30|西風(fēng)驚綠31|陽臺路迥32|陰伏陽升33|微吟長短34|中庭日淡35|且醉金杯36|手把芙蓉37|行天入鏡38|嬌塵軟霧39.斜徑路迷40|萬里天低41|半紙功名42|眉峰壓翠43|老魚吹浪44|盈虧休問45|緩引春籌46|禁苑嬌寒47|風(fēng)月有情48|雙燕歸來49.金戈鐵馬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她點頭,臉上露出了老母親式慈祥的微笑。
不容易,太子爺今兒總算要長大了,實在太不容易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總要經(jīng)歷了這種事兒,才能好好的,安下心來成就一番功業(yè)。她是一直盼著的,盼著他有了親近的人,知道了重壓,往后也忌諱些個,和她能保持一段距離。雖說天潢貴胄不拘泥于一位內(nèi)眷,但既然是女侍中,和那些司寢司門不一樣,出身必定顯貴,極有可能成為將來的太子妃。
德全卻笑得有些傷感,在他看來宿大人太可憐了,和主子千頭萬緒了十來年,連個名號都沒掙著,太子爺這上頭不厚道。本來只有她一個,那點細節(jié)就不計較了,可如今又來一位,這位是記檔的,和先頭宿大人的小來小往不一樣,事成之后必定晉位,那宿大人可算個什么呢?他不無遺憾地看看她,她嘴上坦蕩,心里不定怎么難過呢。眼下事兒已經(jīng)出來了,就算以往太子爺說不要,真有個洗干凈的大姑娘放在床上,是辦還是不辦?德全身子是半殘了,心卻還是男人的心。他設(shè)身處地一琢磨,怕是不大妙。
“宿大人……”他壓著聲兒,想安慰她兩句,又覺得無從開口。
星河等半天,他再沒言語,立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怎么弄?多少得表示一下,起碼顧全太子爺?shù)拿孀。她啊了聲?ldquo;好事兒……好事兒啊,這么著挺好的……那位侍中是哪家的小姐啊?必得是百里挑一,才配得上咱們主子。”
敬事房的人說:“是驃騎將軍家的千金,今年十四。一般人家講究兒子三代單傳,他們家是閨女就這么一個,闔家上下那份疼愛,心肝兒肉似的。”
星河仍是點頭說好,心里卻在計較,驃騎將軍上官道著有軍功,一門兄弟四人,三位在軍中任職,一位是國子監(jiān)祭酒。這樣的門閥,若是拉攏過來,對太子算得上如虎添翼。果然皇帝還是費盡了心機,這么做有安太子心的意思;屎笠獌粤ⅲ^對不會動搖太子的地位,把上官道的閨女送來給他做女侍中,可看明白皇父的苦心了吧!
她這頭確實憂心東宮壯大,將來不好料理,然而在德全看來,她的憂心卻是另一種難以言說的愁,是天邊最后一縷晚霞的悲涼,是琉璃瓦上最后一道殘雪的哀傷。
他嗐了一聲,“咱們主子爺不講門第,怹老人家重情義,最善待元老。”
敬事房兩個太監(jiān)終于也察覺出了一絲異樣,彼此交換了眼色,有些尷尬地喏喏道是。
星河呢,原本是來伺候就寢的,現(xiàn)在看來不用她忙活了,她也樂得清閑。朝檻窗上瞧一眼,“就這么著吧,您幾位受累,我這心里頭啊……先回去了。”
德全出言挽留,“回頭完事……”
“完事也不用我伺候呀,她是女侍中,我是女尚書,我們倆一樣的銜兒。”說罷一笑,便要轉(zhuǎn)身離開。
誰知才走了一步,殿門就開了,里頭出來個年輕姑娘,團團如明月的臉,看著還是稚氣未脫的模樣。
敬事房的人慌了,配殿里等候的嬤嬤也忙趕過來。瞧瞧時候,不像是成事了的,拉著問:“大人,這是……怎么個說法兒?”
女侍中到底還小,似哭似笑地咧了嘴,“太子爺說了,他認(rèn)門兒。”
嚯……大家頓時都尷尬起來,德全忍不住掩嘴葫蘆笑。轉(zhuǎn)頭瞧女尚書,“宿大人,看來還是得您親自出馬。”
星河一腦門子官司,心說又叫人下套了,什么認(rèn)門兒,一位儲君,說得出這么沒羞沒臊的話來。
那位女侍中終于從人堆兒里發(fā)現(xiàn)了她,姑娘出身雖高,但是很懂禮數(shù),上前來給她見了個禮,“您是宿大人吧,我在家就聽說過您來著。您可太厲害啦,我往后也要像您似的,上外廷當(dāng)官兒。我今天才來,宮里的規(guī)矩一概不知,要是有不足的地方,請您指點我,有了小過錯,也求您照應(yīng)我。”
星河倒不知怎么應(yīng)付她了,這么小的人兒,又是平級的……她還了個禮,“上官侍中客氣了,往后咱們就是自己人,有個好歹的,都要彼此照應(yīng)。”
女侍中笑起來,尖尖的小虎牙,煞是可愛,“我叫上官茵,閨名叫茵陳,就是地里長的那個草,耗子爪。”
眾人因她的介紹發(fā)笑,星河也沒見過這樣的姑娘,想是家里太過寵愛了,上了外頭也沒什么心眼兒,說話沒遮攔。她知道她名字的含義,那種草經(jīng)冬不死,春則因陳根而生,故名茵陳。看看她,比自己小了八歲,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jì),多好!
她微微彎下一點腰,“我叫宿星河,上官侍中就叫我星河吧。”
茵陳撫掌,“我喜歡您的名字,往后就管您叫星河姐姐……”正說著,殿里傳出一聲咳嗽來,她嚇得吐舌頭,“差點兒忘啦,太子爺說讓您進去伺候呢,我先回值房,明兒咱們再敘話。”
女侍中被幾個嬤嬤帶走了,殿前的廊廡底下又變得空蕩蕩的。敬事房太監(jiān)捧著起居注,難為地囁嚅:“這可怎么辦呢,記空檔嗎?”
德全涼聲兒笑,“該怎么記就怎么記,太子爺沒這興致,誰也沒轍不是?”
星河沒再聽他們耍嘴皮子,打起棉簾,邁進了殿里。
內(nèi)寢錦帷重重,燈火通明,太子倒沒什么異樣,穿著中衣,正坐在榻上看書。星河叫了聲主子,忽然感覺難為情。這殿里燃著侍寢才用的合歡香,香煙從錯金博山爐鏤刻的亭臺間裊裊升騰,燈下看他,有種虛實難斷的美感。
書頁被翻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太子看書,看得不緊不慢。星河站在那里,有些無所適從。以前倒從來沒有過的,兩個人正經(jīng)起來是嚴(yán)明的主仆,不正經(jīng)起來插科打諢,很熟悉了,不管說什么話做什么事,從不覺得尷尬。今天呢,頭一回觸及這種事,就像醍醐灌頂,“長大”這個詞明晃晃地刻在腦門上,變成一條鴻溝,等閑跨不過去,所以星河連站都站得比以前遠,這是各自都該謹(jǐn)守的本分。